垃圾游樂園，差評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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垃圾游樂園，差評！
【請審判官盡快審核評論申訴。倒計時30s。】
【諾亞樂園－雲霄飛車評論申訴——滯留時間7881623小時】
－用戶評價：
垃圾項目！垃圾游樂園！什麽裝逼規則、拼接軌道, 一點也不安全！我家兒子被斷開的軌道都嚇暈了，工作人員不僅來得不及時，還都是智械！該死的我就該報警把這個垃圾游樂園管理員全送進去！
－商戶回覆：
無。
－商戶證據：
無。
【請選擇判斷：口適合展示；口不適合展示】
【諾亞樂園－雲霄飛車評論申訴——滯留時間7881348小時】
……
“本項目為刺激地帶驚險類游樂項目, 規則告示板已提前說明註意事項，該評論無理指責，不適合展示。”
高嵩遍布小半個樂園的金屬軌道煥然一新, 飛車出庫按照玩家人數出庫, 一共五輛, 分散在3、7、8、12和16號位點。
其他竇理們完成所有維修工作, 紛紛退出雲霄飛車項目範圍，僅剩幾個維修主機的工程師圍在量子計算機旁。
“小飛, 無論你松不松口，我最終都可以離開, 沒有鏡像世界你根本困不住我。”竇理極有耐心，對待這群智械們，她每次都很好說話, “或許你能加大難度殺死這個我……”
“不。”
終於，雲霄飛車開口，低啞成熟的男性模擬音堅定不移：“我絕不會傷害您。”
竇理神色一動，她勾起唇，人類的心思遠比純粹智械覆雜：“既然我能出去, 那你有必要傷害其他人嗎？他們都是我的同伴, 我會很傷心。”
說著說著，竇理的情緒也偽裝的絲毫不差，覆雜的遺憾與期奕讓人工智能分析得cpu直燒。
然而不過多久, 雲霄飛車反應過來：“他們想殺您，我看見了。”
竇理：“……”
啊, 對，那個時候寒磬已經拿走了存在羅馬時鐘後的‘心’，按理來說雲霄飛車目睹了一切。
竇理的思索不過片刻：“那是誤會，被挑撥離間的誤會。”
“你想想，那時理理羊不也是被挑撥離間，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了我的身份？”竇理拿出類比，一步步引導直筒子人工智能走向自己的方向，“我很感激我的同伴，在我被你們困住的時候不離不棄。”
雲霄飛車又不說話了，但竇理眼睛可以看見它的信息流。
自責、懊悔，她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觸動這個悶葫蘆，但它又非常非常堅韌，認準一件事後一根筋死犟。
竇理拿出最後殺手鐧：“我猜，零壹跟你許諾，只有遵循它的指示，我才能徹底重生，對吧？”
雲霄飛車悶悶嗶了一聲。
“可笑。”竇理嘴角撇下，屬於曾經立於一個領域之巔的天才自傲重現，“我什麽時候倚靠過你們成事？”
“我當然能重生，根本用不著零壹多手多腳，它給了你證明，我也可以給你證明。”
竇理擡手一揚，圍繞雲霄飛車外側的所有‘竇理’們紛紛擡頭，無數目光凝聚在這一點：“這些都是我曾經碎掉的身體，是吧？”
雲霄飛車：“……是。”
“沒有零壹，我也能獨自將我自己從其他項目中釋放，並且同時將你救回。”
竇理摸上微微發燙的人工智能主機：“打個賭怎麽樣，你送我們完成這個項目，我會完完整整的重新站在你面前，小飛。”
踩在軌道之上的竇理睜開眼，遠方，寒磬和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抵達各自位點。
她面前還是7號飛車，寒磬親自下令，說什麽第二次更有經驗，楞是把手無縛雞之力的竇理安排在這個安全路線。
而由於缺少一個人，寒磬、胖子與血人都需要經過更多六邊形軌道，竇理默聲坐入飛車內部，輕輕撫摸剛剛維修過的飛車：“你會應下賭約，是嗎？”
雲霄飛車還是沈默的，坐落在各個位點的飛車也只是公式化彈出規則提示，與之前游玩沒有差別，聽不出申訴成功、評分上升後的變化。
竇理有些忐忑，她不是很怕雲霄飛車不應賭約，反而更怕寒磬一言不合炸了這個地方。
畢竟雲霄飛車已經不再與出口關聯，甚至不再與竇理殘骸關聯，那個瘋子的想法竇理根本拿不準。
在無盡思緒中，屁股底下發生震動，無論竇理想不想，雲霄飛車也加速急沖下垂直軌道！
這回，活過來的人工智能終於打破穩態，重新擁有加速度，竇理的臉皮都快被這猛烈的狂風吹掉了！
所有的擔心、憂慮，都在這刺激到死的過山車項目中被擊潰，竇理死死抓緊兩側安全帶，忍住尖叫卻忍不住閉眼……
不痛，一點也不痛。
竇理的眼睛努力睜開一條縫，艱難擡起手摸上鼻子，圓圓小小，新生肌膚觸感極佳。
項目裏對人類存有傷害的規則被收回，竇理猛地轉頭看向寒磬方向，那邊穩坐在飛車內的女人閃爍過些許疑惑，虛空中即將張開的裂縫緩緩閉合。
竇理：“……”
她果然猜中了，幸好提前說服雲霄飛車停手。
龐大變形金剛智械和人類之間第二次戰爭，被竇理悄無聲息阻止。蜂窩狀六邊形一個接一個亮起，由‘空’變成‘有’，每一個軌道相互連接，最後的最後，形成最大完整雲霄飛車軌道！
寒磬：“所有人坐在車上，等待回歸停車處。”
是的，若要正常完成項目只需按照現實世界游樂園規則，沖刺完所有軌道的刺激過山車最終還是會回到安全站臺，將玩家們送離。
竇理虛軟著雙腿踩在平穩地面上，心臟砰砰直跳，一副苦瓜臉都掛相了。
“你很怕？”寒磬挑釁，將之前竇理諷刺她的子彈送回本人，“之前裝的起勁，現在又裝不好。”
“呵呵。”竇理捂著胸口冷笑，厚臉皮承認，“心臟病人士不能游玩刺激項目，我都說之前是被你們硬拉來的。”
“心臟病？”
寒磬到沒想到這種病癥，未來世界有醫療艙，就算是先天性心臟缺陷也有免費醫療，往往在剛出生不久就完成幹預治療，每個出孕育中心的公民都是健健康康的上好牛馬。
竇理的手還按在左胸，在被剝離身份前，她確實活蹦亂跳到能連熬三個月的夜。
但在那次植入心臟的監視器爆發電流、試圖殺死她後，雖然成功將其取出，後來的竇理也留下了心跳異常的老毛病。不過後面逃亡時怎麽檢查也查不出問題，只是偶爾疼疼，無甚關礙，再來竇理就沒怎麽管了，平時多養養生了事。
隨著‘心’逐漸完善，竇理感覺自己胸口久違地脹痛起來。
前幾天那具身體健康到沒邊，雖然是別人的DNA，但竇理還是忍不住懷念。
“最後真的會完完全全恢覆到死前的狀態？”竇理嘀咕了一句，模糊地連寒磬都沒聽清。
寒磬瞥了她一眼：“還有四十分鐘，去花田。”
時間不多，她選擇將竇理提溜扛起，一邊趕路一邊逼問：“剛才那一切是你做的？”
竇理腹部抵在寒磬肩膀，咯得想吐，努力扯出笑容：“嗯嗯！”
“那群人怎麽辦？”寒磬帶著小隊沖出雲霄飛車項目站臺，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同一張臉同步側目，略有些惡心掉SAN。
竇理：“直接走，她們會跟著一起去花田。”
寒磬挑眉：“她們也要進去？”堪堪這幾個人，不可能護住這麽多‘竇理’。
竇理搖搖頭：“只是在外面等。”
兩人你一言我一語，在路上交換完畢信息。竇理將管理處準確位置同步眾人，同時寒磬也大方告訴她有關花田所有攻擊模式。
花田的攻擊涵蓋暴力與精神，一邊是覆蓋三維的狂轟濫炸，一邊是無處不擾的精神攻擊。
竇理聽得認真，但直到寒磬簡練的話語結束，她t都沒聽到有關關鍵人物的信息：“你們沒見過花匠嗎？”
她的問題讓所有人註目，像素與寒磬對視一眼，兩方都表示：“沒有。”
“在鐘樓恢覆運轉後也沒有？”竇理感覺汗毛都豎起來了。
寒磬：“辰晝叛逃之後，我們沒有進去過花田。”
人類與仿生人雙方都損失慘重，最終整個樂園只剩四人，而且還兩兩分在對立陣營。之前寒乾帶著自己親小隊都至少用了六人，在隊友死後根本沒有辦法再沖進鐘樓。
竇理：“連遠遠看都沒看到嗎？”
她幾次確認，都只得到否定答覆，反而提起寒磬和像素的戒備：“花匠是什麽？”
“……一個智械。”竇理按了按左胸，她明明記得進來前路過花田時，遠遠看到過稻草人的影子，可寒磬和像素都沒有發現異常，“花田不在項目評分內，但它本身確實一個智械親手種植出來的。”
“如果按你們的說法，花田是黑夜汙染源，那它應該有相關淵源，很有可能就跟花匠有關。”
竇理不得不將信息完全同步給眾人：“諾亞樂園夜間只有旅館項目運行，但除了綿羊城堡等旅館智械外，還有一個智械會在夜晚活動。”
“花匠，它非常、非常喜歡在黑夜培養修剪花朵，以便在白天展示出花田最佳狀態。”
竇理偏過頭看向寒磬：“你們應該也覺得，這個習慣與黑夜汙染很相似，對吧？”
詭異世界異化後，樂園內花田層層沃土，育養這些綻放花朵的‘土’，都是死去‘人’。
無論是死在項目裏、還是被黑夜汙染吞噬，那些融入樂園的血肉都匯集一處，為花匠的花田送去鮮美營養。
竇理不過只參與四個副本，對汙染源的理解已經堪比資深審判官。
寒磬和像素聽完她的描述，紛紛點頭。寒磬道：“這確實符合汙染源來源條件，王安，註意警戒。”
“或者有沒有可能……”一直躲在像素背後的血人難得開口，聲音細小帶著些許虛弱，“在黑夜照顧花朵的花匠只會在黑夜出現？”
她的猜測很快被竇理否定：“不，它會在白天為有緣人送上花朵。”
“智械不需要休息，只要有充足能源，它們便可以一直、一直重覆自己熱愛。”
有緣人。
整個諾亞樂園還在活動的人只剩他們五個！
寒磬左腳剛邁出刺激地帶範圍，忽感背後汗毛直立，猛地後退回雲霄飛車軌道囊括的範圍。可她還是慢了一步，肩膀上重量不知何時一輕，連寒磬這種人都反應不過來之時，竇理就已經被一朵小白花換走了！
“竇理。”
寒磬目光發寒，突然發現寒磬在對面的竇理更加懵逼，腹部咯著的溫暖肩膀變成刺人稻草，她偏過頭，直直撞上一對由烏鴉組成的眼睛。
稀稀拉拉的稻草雜亂掛在頭頂，被刻意梳理偏向一邊，如果忽略那詭異可怕的銹蝕破爛機械臉，這不三不四的地中海頭發絕對會把人笑死。
如果是近千年前，竇理早就笑出聲，可現在她冷汗津津，暗中使出吃奶的力氣都無法從稻草人身上掙脫，仿佛整個人被定死在這裏，由規則施加絕對控制力！
“親愛的女士。”稻草人嘴巴一張一合，組成眼睛的烏鴉尖嘯著拍打翅膀，他依舊如同竇理記憶中一般，規規矩矩行了個紳士禮，“許久不見，我為您培育的玫瑰已經綻放過1904次，每一次最美的那朵都只為您而盛開。”
鮮艷欲滴的艷紅色玫瑰還承有水珠，俏麗動人，被稻草人花匠宛若變魔術一般從背後掏出，舉到竇理眼前。
“每一朵玫瑰都被我精心保存，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。” 花匠格外溫柔，輕輕將那朵玫瑰別在竇理耳畔，“我無比期待您能再次光臨寒舍，竇理女……”
轟——！
灼熱熱浪呼嘯而過，在竇理驚愕的目光中，稻草人大半個身子瞬間被烈火吞沒。
“手給我！”
寒磬的聲音響起，竇理下意識順從伸出手，突如其來的巨力狠狠扯住手臂骨骼，在竇理嘶氣驚呼中，她的肩膀被硬生生拉脫臼了！
差點把人胳膊扯斷，寒磬忙不疊的松手，又無縫銜接拿出銀白獵槍，幾發由克隆人骨骼鑲嵌的子彈瞬發出槍，瞄準稻草人勒住竇理腰部的手臂關節，子彈撕開肩胛骨連接處，殘餘手臂連同竇理一起掉了下來。
砸向地面的疼痛感沒有出現，一張溫暖的人皮將竇理包裹，滑溜地竄回寒磬身邊，又一路躲到像素與血人身後。
“隊長說你待在這。”
胖子將竇理扔到刺激地帶範圍，高高雲霄飛車軌道像是保護罩一般，把稻草人花匠的能力限制在外，緊接著人皮又竄了出去，直奔戰鬥第一線。
就這麽短短幾秒鐘的時間，竇理捂著胳膊又被搶奪回來，經歷感受糊裏糊塗地跟之前被絞殺時一般，只不過這一次寒磬等人是拼了命保她。
物理武器狂轟濫炸殺不死被異化的智械本體，銀白色獵槍子彈跟不上稻草覆原速度。
烏鴉發出沙啞尖嘯，熟悉直沖大腦的音色讓寒磬楞了一瞬。
就這麽一瞬的剎那，她的腳踝處突然傳來刺痛，不知哪來的藤蔓破土而出，攜帶濃稠黑夜汙染攀附其上。
寒磬表情微變，猛地轉頭看向刺激地帶裏，尋找心心念想的身影。
可如她所料，也如她不願意看到的那樣，被搶奪回來、好不容易送進自以為安全區的竇理……不見了。
砰砰砰。
特制子彈撕裂開腳邊花藤，白色的花瓣漫天飛舞，終變成一灘沒有生命力的殘骸。
“中計了。”寒磬笑得猙獰，“竇理妹妹算了這麽多，結果還是沒算到自己會被硬搶啊。”
她的冷嘲熱諷也無法在再傳入竇理耳中，被重重花藤包裹的女子一丁點反抗都做不出，充斥腥氣鐵銹味的土壤幾乎將她活埋。來自玫瑰的荊棘撐開一片空間，向內對著竇理的一面似是被刻意修剪，一根能傷人的尖刺都不存在。
她被花藤拖著拽如地底，又迅速橫向移動，按速度心算估計，這會兒已經抵達花田大本營。
竇理掙紮著打開光腦，給寒磬發了條信息，好歹讓隊友們知道自己還活著。
不過也就一條，然後她就沒心思再發送信息了，整個人被花藤球呸一聲吐了出來，昏天黑地砸進漆黑發紅的地板上。
竇理穩住身體後猛地擡頭，四周墻壁由金屬板架起，熟悉又陌生，腦內雷達滴滴作響——
這不是她實驗室嗎！
位於地底建築裏的實驗室表面就是樂園管理處，沒想到直接進了最關鍵部分。
但竇理根本不敢欣喜，事出反常必有妖，以她倒黴蛋運氣，怎麽可能遇上個不用說服就送上門幫忙的隊友，還是發了瘋之後的智械隊友：）
“……花匠先生？”
竇理沒有松懈，硬著頭皮溫聲呼喊故人名字。
剛才寒磬驚天動地一擊看似將花匠摧毀湮滅，但被強行綁架到這裏的竇理已經看清一切。
“你剛才說要邀請我觀看玫瑰，現在我來了。”她站起身，雙眼金色劃過，瘋狂收集四周所有信息。實驗室被收拾整理幹幹凈凈，仿佛一直有人在這生活一般，但細細觀察又沒有生活痕跡，怪異地令人毛骨悚然。
她目光轉向一處，透過虛掩的門，暗暗慘白光芒從中隱隱透出。
竇理動作無聲，輕移步伐，先來到中央桌子旁，拉出底下工具箱。
角落箱子陳舊遍布灰塵，伴隨竇理動作揚起一片灰煙，她皺眉忍著呼吸道不適，從一堆銹蝕破爛的工具中勉強拿了個可用的。
她把長柄撬棍藏在身後，站起身屏息凝神，一步一步挪到那扇虛掩門前。
“歡迎回家，竇理。”
忽然，一道聲音傳出，黑暗中流動的黑色信息流聚集匯作一團。現實裏，細密稻草穿越厚厚土層，鉆入室內，一根一根組成稻草人的模樣。
稻草人就站在門後，大大方方將門拉開，另一側竇理直直撞上兩只黑洞洞的洞口。
不知何處來的烏鴉盤旋空中，嗚哇叫著飛下，踩在稻草人頭頂，探頭探腦鉆入下方破洞，兩雙精明的眼球咕嚕嚕轉動。
竇理神色微凝，這個烏鴉……有寒鴉的氣息。
寒磬還有事情沒告訴她，兩人各懷心思，分享信息扣扣搜搜，雙方都表面笑嘻嘻實則藏著掖著。
她沒資格說寒磬，註意力回到現在：“……好久不見。”
竇t理回應稻草人之前問候，順從跟隨進入小小的房間內。
刺鼻化學藥劑的味道充斥鼻腔，竇理眉頭微不可查下撇，巨大玻璃幕後，上千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定格各式姿態。每一朵玫瑰莖幹嫩綠光滑，傷人尖刺被精細磨平，連殘留的疤痕都被處理得當。
竇理不過掃過一眼，那些玫瑰早就‘死’了，傳回的信息只有植物身軀本身，不剩一絲殘餘生命力。
而稻草人很是興奮，從最中間的玫瑰開始介紹：“這是第一朵您未及時收到的玫瑰，它來自鐘樓破損角落，是那一年唯一一朵成功綻放的花朵，我耗費三天終於將它摘下。非常抱歉，竇理女士，當時我能力不足，沒能為您保存完好。”
聞言，竇理看了過去，那朵玫瑰與其他並沒有太大差別。
稻草人滿臉可惜懊悔，伸出手指隔著玻璃細細撫摸過一處，她這才發現這朵玫瑰好像掉了一片花瓣。
竇理露出笑容：“花朵脆弱，能保存這麽完好已經很厲害了。”
“感謝您的原諒。”稻草人深深鞠躬，“不過好在後面條件寬裕了些，從第402朵玫瑰開始，我便可以將它們保存在綻放的剎那。”
竇理應付著回答，視線有一搭沒一搭看向腳底。
本是半地下的實驗室如今深埋地底，厚厚充斥血腥味的土壤將其完全包裹。
而再下方……
竇理眼底劃過金色流光，她看見了屏障的信息符號。
“竇理女士。”稻草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，竇理自然望去，智械紳士規矩，擡手翻掌，語氣溫和，“既然您興致不高，不如坐會兒休息一下？”
被看穿的竇理不動聲色：“哪有，我很開心再見到你們。”
這話說的確實不假，稻草人很是高興，走到角落主動沖泡了一杯咖啡端上：“這是人類正常的食物。”
竇理掃過信息流，綿羊城堡的經歷還歷歷在目。
她接過稻草人的善意，細細嗅聞，但沒有真的喝下。
“你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？”竇理從剛才的對話中提取，將主動權拿回自己手裏。
稻草人沈默了一會兒，再次開口，仿佛未曾改變的語氣底層，是濃稠漫長孤寂與思念：“902年10個月零3天。”
竇理手顫了下，保持克制：“你一直醒著？”
稻草人：“是的，在其他同伴們沈眠時。”
竇理盯著它的眼睛，那兩只烏鴉總令她不適：“你的眼睛怎麽回事。”
“竇理不喜歡嗎？”稻草人摸上自己的臉，“非常抱歉，之前有一個人搶走了我為您保存的眼睛，我只能奪走她的烏鴉……既然不好看，我去換一對新的。”
眼睛，烏鴉。
字眼過分熟悉。
竇理眼皮一跳，突然想起迷宮的墻體就是植物，以前花匠正是維護管理員之一。
“不過我很開心，眼睛最終還是回到了您身上。”稻草人咧開嘴，烏鴉撲騰翅膀，哇哇叫著鉆出眼窩，飛掠房梁之上，身體顫抖恐懼害怕。
竇理瞥了眼飛竄的烏鴉，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。
如果花匠一直蘇醒著，那麽說明當時花田送她的身軀出去之時，花匠很可能就是主使。
“你……”竇理肌肉繃緊，試探性出聲，“覺得零壹怎麽樣？”
稻草人嘴角明顯下撇，絲絲詭氣按耐不住流露：“它害了您！如果不是這該死的屏障，我早就為您除去這個禍害……對不起，竇理女士，讓您看到我這麽不堪的一面。”
竇理一楞：“零壹在底下？”
她指了指腳底，得到稻草人肯定回覆，竇理心中松了口氣：“我有辦法穿越屏障，制止零壹。”
稻草人：“我可以幫助您。”
它掌心反轉，一只紅色小蟲被稻草束縛：“您需要這個。”
熟悉的降SAN道具，竟然被副本裏的小boss拿出來……竇理腦弦繃緊，立刻拒絕：“既然你願意幫我，我很感激，不過我還需要準備一下。外面那些人類是我的同伴，請放他們進來。”
稻草人不說話，竇理腳尖朝外，空氣凝滯壓抑。
“竇理女士。”片刻對峙下，稻草人率先開口，無論從動作還是語氣都無比誠懇，但竇理就是聽出底下怪異的扭曲！
它說：“我想幫您，我會幫您，也只有我……能幫您。”
紅色小蟲從稻草尖端彈射起步，竇理擡腳猛沖，但頭頂卻壓來厚重黑影。
她來不及深思，悶頭奔向門外，然而剛踏出門口，脖頸後就傳來細微刺痛。緊接著眼前以前都變得亂七八糟，無數幻覺幻聽席卷而上，金色信息流再一次離體而出，飄飄蕩蕩升到空中。
可緊接著，一股巨力捏住這金色流蘇，祂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抗，便被強大吸力拽入玻璃幕墻後！
千餘朵玫瑰支離破碎，殘花四散飄動，在液體中匯聚。
花田外，一個又一個‘竇理’被突兀出現的花藤拽入地底，無論寒磬等人怎麽努力，也只堪堪救起寥寥幾個。
寒磬想要開啟空間屏障，但零壹這回是對著她發難，每一道裂縫都被更高級的屏障信息攻占，根本不給她施救機會！
她啐了口老血，一刀斬斷襲來的花藤，近大腿粗的根莖重重砸落在地，扭動著揚起大片汙染泥土。
“繼續挖，加快速度。”寒磬一馬當先，與像素兩人二婦當關，撐起一小片勉強算是安全區域。胖子和血人渾身都是銹蝕汙染，咬著牙揮舞鏟子，都快掄出旋風了。
胖子：“還有三米！隊長你們再撐五分鐘！”
這聲大喊整個中央區都聽得到，血人悶頭苦幹，含有毒性的血液與黑夜汙染土壤相互消融，迅速往下加速腐蝕。
地底深處，玻璃幕後液體攪動旋渦，大片大片鮮紅花瓣碾碎成紅汁。
血、肉、骨……
人類的身軀由零重塑。
嶄新肌膚攀附上新生的肌肉，可自額角延伸下巴，微微崎嶇形成大片疤痕。那雙眼角帶著淡淡細紋的眼緩緩睜開，眼神空洞，無法聚焦。
但稻草人卻興奮到渾身散架，每一根草尖高高豎起——
“歡迎回來，竇理教授……我真的太想、太想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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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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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竇理們完成所有維修工作, 紛紛退出雲霄飛車項目範圍，僅剩幾個維修主機的工程師圍在量子計算機旁。
“小飛, 無論你松不松口，我最終都可以離開, 沒有鏡像世界你根本困不住我。”竇理極有耐心，對待這群智械們，她每次都很好說話, “或許你能加大難度殺死這個我……”
“不。”
終於，雲霄飛車開口，低啞成熟的男性模擬音堅定不移：“我絕不會傷害您。”
竇理神色一動，她勾起唇，人類的心思遠比純粹智械覆雜：“既然我能出去, 那你有必要傷害其他人嗎？他們都是我的同伴, 我會很傷心。”
說著說著，竇理的情緒也偽裝的絲毫不差，覆雜的遺憾與期奕讓人工智能分析得cpu直燒。
然而不過多久, 雲霄飛車反應過來：“他們想殺您，我看見了。”
竇理：“……”
啊, 對，那個時候寒磬已經拿走了存在羅馬時鐘後的‘心’，按理來說雲霄飛車目睹了一切。
竇理的思索不過片刻：“那是誤會，被挑撥離間的誤會。”
“你想想，那時理理羊不也是被挑撥離間，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了我的身份？”竇理拿出類比，一步步引導直筒子人工智能走向自己的方向，“我很感激我的同伴，在我被你們困住的時候不離不棄。”
雲霄飛車又不說話了，但竇理眼睛可以看見它的信息流。
自責、懊悔，她的每一句話都可以觸動這個悶葫蘆，但它又非常非常堅韌，認準一件事後一根筋死犟。
竇理拿出最後殺手鐧：“我猜，零壹跟你許諾，只有遵循它的指示，我才能徹底重生，對吧？”
雲霄飛車悶悶嗶了一聲。
“可笑。”竇理嘴角撇下，屬於曾經立於一個領域之巔的天才自傲重現，“我什麽時候倚靠過你們成事？”
“我當然能重生，根本用不著零壹多手多腳，它給了你證明，我也可以給你證明。”
竇理擡手一揚，圍繞雲霄飛車外側的所有‘竇理’們紛紛擡頭，無數目光凝聚在這一點：“這些都是我曾經碎掉的身體，是吧？”
雲霄飛車：“……是。”
“沒有零壹，我也能獨自將我自己從其他項目中釋放，並且同時將你救回。”
竇理摸上微微發燙的人工智能主機：“打個賭怎麽樣，你送我們完成這個項目，我會完完整整的重新站在你面前，小飛。”
踩在軌道之上的竇理睜開眼，遠方，寒磬和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抵達各自位點。
她面前還是7號飛車，寒磬親自下令，說什麽第二次更有經驗，楞是把手無縛雞之力的竇理安排在這個安全路線。
而由於缺少一個人，寒磬、胖子與血人都需要經過更多六邊形軌道，竇理默聲坐入飛車內部，輕輕撫摸剛剛維修過的飛車：“你會應下賭約，是嗎？”
雲霄飛車還是沈默的，坐落在各個位點的飛車也只是公式化彈出規則提示，與之前游玩沒有差別，聽不出申訴成功、評分上升後的變化。
竇理有些忐忑，她不是很怕雲霄飛車不應賭約，反而更怕寒磬一言不合炸了這個地方。
畢竟雲霄飛車已經不再與出口關聯，甚至不再與竇理殘骸關聯，那個瘋子的想法竇理根本拿不準。
在無盡思緒中，屁股底下發生震動，無論竇理想不想，雲霄飛車也加速急沖下垂直軌道！
這回，活過來的人工智能終於打破穩態，重新擁有加速度，竇理的臉皮都快被這猛烈的狂風吹掉了！
所有的擔心、憂慮，都在這刺激到死的過山車項目中被擊潰，竇理死死抓緊兩側安全帶，忍住尖叫卻忍不住閉眼……
不痛，一點也不痛。
竇理的眼睛努力睜開一條縫，艱難擡起手摸上鼻子，圓圓小小，新生肌膚觸感極佳。
項目裏對人類存有傷害的規則被收回，竇理猛地轉頭看向寒磬方向，那邊穩坐在飛車內的女人閃爍過些許疑惑，虛空中即將張開的裂縫緩緩閉合。
竇理：“……”
她果然猜中了，幸好提前說服雲霄飛車停手。
龐大變形金剛智械和人類之間第二次戰爭，被竇理悄無聲息阻止。蜂窩狀六邊形一個接一個亮起，由‘空’變成‘有’，每一個軌道相互連接，最後的最後，形成最大完整雲霄飛車軌道！
寒磬：“所有人坐在車上，等待回歸停車處。”
是的，若要正常完成項目只需按照現實世界游樂園規則，沖刺完所有軌道的刺激過山車最終還是會回到安全站臺，將玩家們送離。
竇理虛軟著雙腿踩在平穩地面上，心臟砰砰直跳，一副苦瓜臉都掛相了。
“你很怕？”寒磬挑釁，將之前竇理諷刺她的子彈送回本人，“之前裝的起勁，現在又裝不好。”
“呵呵。”竇理捂著胸口冷笑，厚臉皮承認，“心臟病人士不能游玩刺激項目，我都說之前是被你們硬拉來的。”
“心臟病？”
寒磬到沒想到這種病癥，未來世界有醫療艙，就算是先天性心臟缺陷也有免費醫療，往往在剛出生不久就完成幹預治療，每個出孕育中心的公民都是健健康康的上好牛馬。
竇理的手還按在左胸，在被剝離身份前，她確實活蹦亂跳到能連熬三個月的夜。
但在那次植入心臟的監視器爆發電流、試圖殺死她後，雖然成功將其取出，後來的竇理也留下了心跳異常的老毛病。不過後面逃亡時怎麽檢查也查不出問題，只是偶爾疼疼，無甚關礙，再來竇理就沒怎麽管了，平時多養養生了事。
隨著‘心’逐漸完善，竇理感覺自己胸口久違地脹痛起來。
前幾天那具身體健康到沒邊，雖然是別人的DNA，但竇理還是忍不住懷念。
“最後真的會完完全全恢覆到死前的狀態？”竇理嘀咕了一句，模糊地連寒磬都沒聽清。
寒磬瞥了她一眼：“還有四十分鐘，去花田。”
時間不多，她選擇將竇理提溜扛起，一邊趕路一邊逼問：“剛才那一切是你做的？”
竇理腹部抵在寒磬肩膀，咯得想吐，努力扯出笑容：“嗯嗯！”
“那群人怎麽辦？”寒磬帶著小隊沖出雲霄飛車項目站臺，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同一張臉同步側目，略有些惡心掉SAN。
竇理：“直接走，她們會跟著一起去花田。”
寒磬挑眉：“她們也要進去？”堪堪這幾個人，不可能護住這麽多‘竇理’。
竇理搖搖頭：“只是在外面等。”
兩人你一言我一語，在路上交換完畢信息。竇理將管理處準確位置同步眾人，同時寒磬也大方告訴她有關花田所有攻擊模式。
花田的攻擊涵蓋暴力與精神，一邊是覆蓋三維的狂轟濫炸，一邊是無處不擾的精神攻擊。
竇理聽得認真，但直到寒磬簡練的話語結束，她t都沒聽到有關關鍵人物的信息：“你們沒見過花匠嗎？”
她的問題讓所有人註目，像素與寒磬對視一眼，兩方都表示：“沒有。”
“在鐘樓恢覆運轉後也沒有？”竇理感覺汗毛都豎起來了。
寒磬：“辰晝叛逃之後，我們沒有進去過花田。”
人類與仿生人雙方都損失慘重，最終整個樂園只剩四人，而且還兩兩分在對立陣營。之前寒乾帶著自己親小隊都至少用了六人，在隊友死後根本沒有辦法再沖進鐘樓。
竇理：“連遠遠看都沒看到嗎？”
她幾次確認，都只得到否定答覆，反而提起寒磬和像素的戒備：“花匠是什麽？”
“……一個智械。”竇理按了按左胸，她明明記得進來前路過花田時，遠遠看到過稻草人的影子，可寒磬和像素都沒有發現異常，“花田不在項目評分內，但它本身確實一個智械親手種植出來的。”
“如果按你們的說法，花田是黑夜汙染源，那它應該有相關淵源，很有可能就跟花匠有關。”
竇理不得不將信息完全同步給眾人：“諾亞樂園夜間只有旅館項目運行，但除了綿羊城堡等旅館智械外，還有一個智械會在夜晚活動。”
“花匠，它非常、非常喜歡在黑夜培養修剪花朵，以便在白天展示出花田最佳狀態。”
竇理偏過頭看向寒磬：“你們應該也覺得，這個習慣與黑夜汙染很相似，對吧？”
詭異世界異化後，樂園內花田層層沃土，育養這些綻放花朵的‘土’，都是死去‘人’。
無論是死在項目裏、還是被黑夜汙染吞噬，那些融入樂園的血肉都匯集一處，為花匠的花田送去鮮美營養。
竇理不過只參與四個副本，對汙染源的理解已經堪比資深審判官。
寒磬和像素聽完她的描述，紛紛點頭。寒磬道：“這確實符合汙染源來源條件，王安，註意警戒。”
“或者有沒有可能……”一直躲在像素背後的血人難得開口，聲音細小帶著些許虛弱，“在黑夜照顧花朵的花匠只會在黑夜出現？”
她的猜測很快被竇理否定：“不，它會在白天為有緣人送上花朵。”
“智械不需要休息，只要有充足能源，它們便可以一直、一直重覆自己熱愛。”
有緣人。
整個諾亞樂園還在活動的人只剩他們五個！
寒磬左腳剛邁出刺激地帶範圍，忽感背後汗毛直立，猛地後退回雲霄飛車軌道囊括的範圍。可她還是慢了一步，肩膀上重量不知何時一輕，連寒磬這種人都反應不過來之時，竇理就已經被一朵小白花換走了！
“竇理。”
寒磬目光發寒，突然發現寒磬在對面的竇理更加懵逼，腹部咯著的溫暖肩膀變成刺人稻草，她偏過頭，直直撞上一對由烏鴉組成的眼睛。
稀稀拉拉的稻草雜亂掛在頭頂，被刻意梳理偏向一邊，如果忽略那詭異可怕的銹蝕破爛機械臉，這不三不四的地中海頭發絕對會把人笑死。
如果是近千年前，竇理早就笑出聲，可現在她冷汗津津，暗中使出吃奶的力氣都無法從稻草人身上掙脫，仿佛整個人被定死在這裏，由規則施加絕對控制力！
“親愛的女士。”稻草人嘴巴一張一合，組成眼睛的烏鴉尖嘯著拍打翅膀，他依舊如同竇理記憶中一般，規規矩矩行了個紳士禮，“許久不見，我為您培育的玫瑰已經綻放過1904次，每一次最美的那朵都只為您而盛開。”
鮮艷欲滴的艷紅色玫瑰還承有水珠，俏麗動人，被稻草人花匠宛若變魔術一般從背後掏出，舉到竇理眼前。
“每一朵玫瑰都被我精心保存，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。” 花匠格外溫柔，輕輕將那朵玫瑰別在竇理耳畔，“我無比期待您能再次光臨寒舍，竇理女……”
轟——！
灼熱熱浪呼嘯而過，在竇理驚愕的目光中，稻草人大半個身子瞬間被烈火吞沒。
“手給我！”
寒磬的聲音響起，竇理下意識順從伸出手，突如其來的巨力狠狠扯住手臂骨骼，在竇理嘶氣驚呼中，她的肩膀被硬生生拉脫臼了！
差點把人胳膊扯斷，寒磬忙不疊的松手，又無縫銜接拿出銀白獵槍，幾發由克隆人骨骼鑲嵌的子彈瞬發出槍，瞄準稻草人勒住竇理腰部的手臂關節，子彈撕開肩胛骨連接處，殘餘手臂連同竇理一起掉了下來。
砸向地面的疼痛感沒有出現，一張溫暖的人皮將竇理包裹，滑溜地竄回寒磬身邊，又一路躲到像素與血人身後。
“隊長說你待在這。”
胖子將竇理扔到刺激地帶範圍，高高雲霄飛車軌道像是保護罩一般，把稻草人花匠的能力限制在外，緊接著人皮又竄了出去，直奔戰鬥第一線。
就這麽短短幾秒鐘的時間，竇理捂著胳膊又被搶奪回來，經歷感受糊裏糊塗地跟之前被絞殺時一般，只不過這一次寒磬等人是拼了命保她。
物理武器狂轟濫炸殺不死被異化的智械本體，銀白色獵槍子彈跟不上稻草覆原速度。
烏鴉發出沙啞尖嘯，熟悉直沖大腦的音色讓寒磬楞了一瞬。
就這麽一瞬的剎那，她的腳踝處突然傳來刺痛，不知哪來的藤蔓破土而出，攜帶濃稠黑夜汙染攀附其上。
寒磬表情微變，猛地轉頭看向刺激地帶裏，尋找心心念想的身影。
可如她所料，也如她不願意看到的那樣，被搶奪回來、好不容易送進自以為安全區的竇理……不見了。
砰砰砰。
特制子彈撕裂開腳邊花藤，白色的花瓣漫天飛舞，終變成一灘沒有生命力的殘骸。
“中計了。”寒磬笑得猙獰，“竇理妹妹算了這麽多，結果還是沒算到自己會被硬搶啊。”
她的冷嘲熱諷也無法在再傳入竇理耳中，被重重花藤包裹的女子一丁點反抗都做不出，充斥腥氣鐵銹味的土壤幾乎將她活埋。來自玫瑰的荊棘撐開一片空間，向內對著竇理的一面似是被刻意修剪，一根能傷人的尖刺都不存在。
她被花藤拖著拽如地底，又迅速橫向移動，按速度心算估計，這會兒已經抵達花田大本營。
竇理掙紮著打開光腦，給寒磬發了條信息，好歹讓隊友們知道自己還活著。
不過也就一條，然後她就沒心思再發送信息了，整個人被花藤球呸一聲吐了出來，昏天黑地砸進漆黑發紅的地板上。
竇理穩住身體後猛地擡頭，四周墻壁由金屬板架起，熟悉又陌生，腦內雷達滴滴作響——
這不是她實驗室嗎！
位於地底建築裏的實驗室表面就是樂園管理處，沒想到直接進了最關鍵部分。
但竇理根本不敢欣喜，事出反常必有妖，以她倒黴蛋運氣，怎麽可能遇上個不用說服就送上門幫忙的隊友，還是發了瘋之後的智械隊友：）
“……花匠先生？”
竇理沒有松懈，硬著頭皮溫聲呼喊故人名字。
剛才寒磬驚天動地一擊看似將花匠摧毀湮滅，但被強行綁架到這裏的竇理已經看清一切。
“你剛才說要邀請我觀看玫瑰，現在我來了。”她站起身，雙眼金色劃過，瘋狂收集四周所有信息。實驗室被收拾整理幹幹凈凈，仿佛一直有人在這生活一般，但細細觀察又沒有生活痕跡，怪異地令人毛骨悚然。
她目光轉向一處，透過虛掩的門，暗暗慘白光芒從中隱隱透出。
竇理動作無聲，輕移步伐，先來到中央桌子旁，拉出底下工具箱。
角落箱子陳舊遍布灰塵，伴隨竇理動作揚起一片灰煙，她皺眉忍著呼吸道不適，從一堆銹蝕破爛的工具中勉強拿了個可用的。
她把長柄撬棍藏在身後，站起身屏息凝神，一步一步挪到那扇虛掩門前。
“歡迎回家，竇理。”
忽然，一道聲音傳出，黑暗中流動的黑色信息流聚集匯作一團。現實裏，細密稻草穿越厚厚土層，鉆入室內，一根一根組成稻草人的模樣。
稻草人就站在門後，大大方方將門拉開，另一側竇理直直撞上兩只黑洞洞的洞口。
不知何處來的烏鴉盤旋空中，嗚哇叫著飛下，踩在稻草人頭頂，探頭探腦鉆入下方破洞，兩雙精明的眼球咕嚕嚕轉動。
竇理神色微凝，這個烏鴉……有寒鴉的氣息。
寒磬還有事情沒告訴她，兩人各懷心思，分享信息扣扣搜搜，雙方都表面笑嘻嘻實則藏著掖著。
她沒資格說寒磬，註意力回到現在：“……好久不見。”
竇t理回應稻草人之前問候，順從跟隨進入小小的房間內。
刺鼻化學藥劑的味道充斥鼻腔，竇理眉頭微不可查下撇，巨大玻璃幕後，上千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定格各式姿態。每一朵玫瑰莖幹嫩綠光滑，傷人尖刺被精細磨平，連殘留的疤痕都被處理得當。
竇理不過掃過一眼，那些玫瑰早就‘死’了，傳回的信息只有植物身軀本身，不剩一絲殘餘生命力。
而稻草人很是興奮，從最中間的玫瑰開始介紹：“這是第一朵您未及時收到的玫瑰，它來自鐘樓破損角落，是那一年唯一一朵成功綻放的花朵，我耗費三天終於將它摘下。非常抱歉，竇理女士，當時我能力不足，沒能為您保存完好。”
聞言，竇理看了過去，那朵玫瑰與其他並沒有太大差別。
稻草人滿臉可惜懊悔，伸出手指隔著玻璃細細撫摸過一處，她這才發現這朵玫瑰好像掉了一片花瓣。
竇理露出笑容：“花朵脆弱，能保存這麽完好已經很厲害了。”
“感謝您的原諒。”稻草人深深鞠躬，“不過好在後面條件寬裕了些，從第402朵玫瑰開始，我便可以將它們保存在綻放的剎那。”
竇理應付著回答，視線有一搭沒一搭看向腳底。
本是半地下的實驗室如今深埋地底，厚厚充斥血腥味的土壤將其完全包裹。
而再下方……
竇理眼底劃過金色流光，她看見了屏障的信息符號。
“竇理女士。”稻草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，竇理自然望去，智械紳士規矩，擡手翻掌，語氣溫和，“既然您興致不高，不如坐會兒休息一下？”
被看穿的竇理不動聲色：“哪有，我很開心再見到你們。”
這話說的確實不假，稻草人很是高興，走到角落主動沖泡了一杯咖啡端上：“這是人類正常的食物。”
竇理掃過信息流，綿羊城堡的經歷還歷歷在目。
她接過稻草人的善意，細細嗅聞，但沒有真的喝下。
“你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？”竇理從剛才的對話中提取，將主動權拿回自己手裏。
稻草人沈默了一會兒，再次開口，仿佛未曾改變的語氣底層，是濃稠漫長孤寂與思念：“902年10個月零3天。”
竇理手顫了下，保持克制：“你一直醒著？”
稻草人：“是的，在其他同伴們沈眠時。”
竇理盯著它的眼睛，那兩只烏鴉總令她不適：“你的眼睛怎麽回事。”
“竇理不喜歡嗎？”稻草人摸上自己的臉，“非常抱歉，之前有一個人搶走了我為您保存的眼睛，我只能奪走她的烏鴉……既然不好看，我去換一對新的。”
眼睛，烏鴉。
字眼過分熟悉。
竇理眼皮一跳，突然想起迷宮的墻體就是植物，以前花匠正是維護管理員之一。
“不過我很開心，眼睛最終還是回到了您身上。”稻草人咧開嘴，烏鴉撲騰翅膀，哇哇叫著鉆出眼窩，飛掠房梁之上，身體顫抖恐懼害怕。
竇理瞥了眼飛竄的烏鴉，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。
如果花匠一直蘇醒著，那麽說明當時花田送她的身軀出去之時，花匠很可能就是主使。
“你……”竇理肌肉繃緊，試探性出聲，“覺得零壹怎麽樣？”
稻草人嘴角明顯下撇，絲絲詭氣按耐不住流露：“它害了您！如果不是這該死的屏障，我早就為您除去這個禍害……對不起，竇理女士，讓您看到我這麽不堪的一面。”
竇理一楞：“零壹在底下？”
她指了指腳底，得到稻草人肯定回覆，竇理心中松了口氣：“我有辦法穿越屏障，制止零壹。”
稻草人：“我可以幫助您。”
它掌心反轉，一只紅色小蟲被稻草束縛：“您需要這個。”
熟悉的降SAN道具，竟然被副本裏的小boss拿出來……竇理腦弦繃緊，立刻拒絕：“既然你願意幫我，我很感激，不過我還需要準備一下。外面那些人類是我的同伴，請放他們進來。”
稻草人不說話，竇理腳尖朝外，空氣凝滯壓抑。
“竇理女士。”片刻對峙下，稻草人率先開口，無論從動作還是語氣都無比誠懇，但竇理就是聽出底下怪異的扭曲！
它說：“我想幫您，我會幫您，也只有我……能幫您。”
紅色小蟲從稻草尖端彈射起步，竇理擡腳猛沖，但頭頂卻壓來厚重黑影。
她來不及深思，悶頭奔向門外，然而剛踏出門口，脖頸後就傳來細微刺痛。緊接著眼前以前都變得亂七八糟，無數幻覺幻聽席卷而上，金色信息流再一次離體而出，飄飄蕩蕩升到空中。
可緊接著，一股巨力捏住這金色流蘇，祂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抗，便被強大吸力拽入玻璃幕墻後！
千餘朵玫瑰支離破碎，殘花四散飄動，在液體中匯聚。
花田外，一個又一個‘竇理’被突兀出現的花藤拽入地底，無論寒磬等人怎麽努力，也只堪堪救起寥寥幾個。
寒磬想要開啟空間屏障，但零壹這回是對著她發難，每一道裂縫都被更高級的屏障信息攻占，根本不給她施救機會！
她啐了口老血，一刀斬斷襲來的花藤，近大腿粗的根莖重重砸落在地，扭動著揚起大片汙染泥土。
“繼續挖，加快速度。”寒磬一馬當先，與像素兩人二婦當關，撐起一小片勉強算是安全區域。胖子和血人渾身都是銹蝕汙染，咬著牙揮舞鏟子，都快掄出旋風了。
胖子：“還有三米！隊長你們再撐五分鐘！”
這聲大喊整個中央區都聽得到，血人悶頭苦幹，含有毒性的血液與黑夜汙染土壤相互消融，迅速往下加速腐蝕。
地底深處，玻璃幕後液體攪動旋渦，大片大片鮮紅花瓣碾碎成紅汁。
血、肉、骨……
人類的身軀由零重塑。
嶄新肌膚攀附上新生的肌肉，可自額角延伸下巴，微微崎嶇形成大片疤痕。那雙眼角帶著淡淡細紋的眼緩緩睜開，眼神空洞，無法聚焦。
但稻草人卻興奮到渾身散架，每一根草尖高高豎起——
“歡迎回來，竇理教授……我真的太想、太想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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